在华东师范大学的校园里,汤拥华教授的形象原本应当是严肃而刻板的——49岁的中文系博导,研究中西美学与文艺理论,发表过诸多学术论文。然而,这位本该与”霸总文学””重生逆袭”绝缘的学者,却在过去一年里沉迷于短剧世界无法自拔。40多部题材各异的短剧,密密麻麻的点评笔记,甚至将短剧元素融入毕业致辞,汤拥华的”堕落”轨迹令人瞠目结舌又忍俊不禁。
从学术殿堂到短剧漩涡
汤拥华与短剧的邂逅颇具戏剧性。”刷短视频时看到’鱼塘里挖出一条龙’这种荒唐新闻,一不小心就点进去了。”这个不经意的点击,将他带入了一个叙事与霸总千亿家产同样通货膨胀的世界。最初接触的短剧制作粗糙得令人发指——僵硬的镜头切换、玄幻的技能设定、狗血的剧情套路,却意外地具有某种吸引力。”就像打扑克一样,你出一张3,我就出一张4,坏人轮番上场羞辱主角,这边的人也轮番打脸逆袭。”这种简单直接的叙事模式,让这位研究美学理论的学者欲罢不能。
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的沉迷,汤拥华的消费行为逐渐升级。从单集付费到购买年费会员,他计算着投入产出比:”第一次花1块钱买几集,后来9块9,算下来看一部要50多块,干脆花200多买年费会员。”这种”堕落”的过程伴随着知识分子的自我怀疑与辩护:”我知道包含着堕落与恶习,书越堆越多却没时间读。”但短剧的魔力在于,它提供了一种无需思考的即时满足,如同当代社会的快餐文化,迅速填补碎片化时间的空虚。
短剧笔记:严肃学者的另类学术
令人惊讶的是,这位沉迷短剧的教授并非单纯消遣娱乐,而是以学术眼光审视这些作品。他认真记录了40多部短剧的点评:《被偷听心声后豪门全家追着我宠》被分析为”不需要情节悬念,只需要情绪悬念”;《天道金榜现世我道祖的身份瞒不住了》获得”三观很不错”的评价;而《离婚后走向人生巅峰》则被他痛批为”对妻子的抱怨”,属于”微短剧中最糟糕的一种路线”。
这些笔记展现了汤拥华作为学者的专业素养——即使面对被主流文化轻视的短剧,他仍能保持批判性思维。他将短剧视为大众文化的典型样本,从中观察当代社会的价值观变迁与叙事模式创新。”短剧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,你明明知道它很狗血,但还是会被它套住。”这种矛盾心理恰恰反映了大众文化的本质——明知其浅薄却难以抗拒。
课堂革命:短剧成为教学工具
当汤拥华在课堂上坦承自己看短剧时,学生们的反应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的习以为常。”大一同学没时间讨论这些,他们想的是提高绩点。”但短剧意外地成为教学利器——”在大众文化领域举例子很难,学生不一定看过金庸原著,但一般都看过几部短剧。”这种全民性的文化现象,打破了传统文学经典的垄断地位,成为师生共同的话语基础。
更有趣的是,汤拥华将短剧元素融入毕业致辞,以”阿姨甩来银行卡”的比喻讨论文科的价值。”中文系曾经承担着自由精神的浪漫想象,如今承受着文科无用论的冲击。”通过短剧这一当代流行文化载体,他巧妙地传达了人文精神的当代意义。”即使短剧造雪很假很浮夸,但一心拔刀的人为什么也喜欢下雪呢?”这句充满诗意的追问,揭示了人类永恒的情感需求——在浮华叙事背后,我们依然渴望真实的情感共鸣。
知识分子的自我救赎与反思
汤拥华的短剧沉迷并非没有反思。他承认这种消遣伴随着”羞耻感”,意识到自己”作为读书人”的职责。”如果把时间花在读书上,肯定能得到更多。”这种矛盾心态反映了当代知识分子在大众文化冲击下的普遍困境——如何在享受流行文化的同时保持学术品格?
然而,汤拥华的”堕落”或许正是另一种形式的学术探索。法国思想家罗兰·巴特曾言:”大众文化值得严肃对待,因为它是我们时代的精神表征。”通过深入分析短剧的叙事模式与价值观念,汤拥华实际上在进行一场关于当代文化生产的微观研究。那些被他认真点评的短剧,成为观察中国社会文化心理的窗口。
短剧时代的人文思考
在短剧”造雪”的浮夸叙事中,汤拥华看到了人类永恒的需求:”一心拔刀的人为什么也喜欢下雪呢?”这个充满诗意的疑问,触及了娱乐表象下的情感本质。即使是最商业化的短剧,也无法完全抹杀人类对美、对情感、对意义的本能追求。
“现实世界里,大概也还是需要中文系吧。”汤拥华的这句话道出了人文教育的核心价值。在短剧与银行卡构成的物质主义浪潮中,中文系代表的批判性思维、人文关怀与审美能力,依然是抵抗文化浅薄化的重要力量。
这位沉迷短剧的中文系教授,最终在学术与流行文化的交界处找到了平衡点。他的故事提醒我们:真正的人文精神不在于排斥大众文化,而在于以批判性眼光理解它、引导它;不在于坚守象牙塔的纯粹,而在于将学术思考带入日常生活,在短剧的浮华叙事中依然保持对人性深度的探索。
当汤拥华教授再次打开短剧时,他的观看行为已不再是单纯的娱乐消遣,而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实践——在狗血剧情与情绪悬念中,寻找理解当代社会的密码;在堕落与觉醒的辩证中,践行知识分子的文化使命。这或许就是短剧时代人文学者最富启示性的生存姿态。